文/黃冰
“我一直跟自己說，要是我賺到了那么容易的錢，就沒辦法再去賺吸管這種艱難的錢了。我給自己定的標準是堅決不投機。”
表面上看，樓仲平簡直就是江浙商人的典型代表，瘦小精明，談到生意就滔滔不絕，你不插話他幾乎停不下來。但是，他身邊的人和他自己都極力否認這種評價。這和樓仲平的“雙童吸管”最初帶給人們的感覺差不多：“一根吸管做成全球第一，這是一個中國制造的時代傳奇?！比藗円婚_始會如此評價。
時代賦予這個國家的類似傳奇還有很多，尤其是在江浙這片自古魚米豐饒之地，比如打火機大王，比如紐扣大王，比如拉鏈大王，他們都如同樓仲平辦公室里那幅“以小搏大”的書法一樣，是這片土地在過去20年蓬勃生長后的沉淀，闡述或者證明了適合這片土地的一種生存智慧。
然而，樓仲平不愿意將自己還有他的雙童吸管列為某種事例的代表。他堅定地認為他以及他的雙童吸管是不同的，甚至和中國大多數(shù)做生意的人的方式都不一樣。在他看來，后者大多是這片土地上莫名其妙生長出來的另類生命，與整個環(huán)境保持著一種截然不同的決裂態(tài)度。
而他在一片面積僅為18畝的土地上設(shè)計建造了工廠、生活和家。他把他的這種設(shè)計叫做“立體式土地利用”，他的工廠下面有倉庫，有蓄水池，還有5個廢水處理池。他在8層高的小樓里隨便打開一扇管道井的門，指著里面整齊排列的水管道解釋說：“普通的建筑樓房只有上下4根管道，我的設(shè)計里有14根?！蓖ㄟ^這些管道，生產(chǎn)中加熱環(huán)節(jié)產(chǎn)生的余熱被收集起來送到需要保持25℃恒溫的彎頭吸管車間；干凈的冷卻水則供應員工宿舍洗澡之用；生產(chǎn)制造的廢水經(jīng)過5道工序的處理最后用來沖馬桶和洗車。
樓仲平有時候就像一個極度摳門的小老板那樣，算計著每一寸土地和每一分錢的利用價值。但是另一些時候他又似乎是不計成本。他在生活樓的每個房間都裝上了可以直接從水龍頭飲用的純凈水系統(tǒng)，這套系統(tǒng)在2003年只能進口。那一年，他不僅為員工宿舍裝上了幾百塊錢的水龍頭、1000多塊錢的防盜門，甚至墻上還一定要選用120多塊錢的銅質(zhì)掛鉤。
樓仲平的理由是，選用品質(zhì)最好的東西才最節(jié)省。他十分自豪地對參觀者說，直到目前這棟大樓還沒有換過任何水龍頭這類五金件。他使勁搖動員工宿舍的不銹鋼上下床說：“這套床是固定在這棟樓里的，我當時設(shè)計的時候就是按照用一輩子的標準來設(shè)計和建造的。我們買過外面的上下床，但是都不夠結(jié)實，后來我就找了專門的師傅做，每套算下來要6000塊，但是結(jié)實耐用。”
樓仲平喜歡說的一個數(shù)據(jù)是“雙童吸管用18畝的土地創(chuàng)造了相當于當?shù)?60畝土地的價值”，這句話一半是夸耀，一半是批評。因為他相信土地和糧食一樣，浪費是有罪的。
在這塊比足球場大不了多少的地方，樓仲平建了兩棟樓，一棟是生產(chǎn)車間，一棟就是那個8層高的辦公、生活樓。剩余的空地看起來還綽綽有余，柵欄圍起來的院落里有不少果樹和一簇簇不知名的綠植。門口還有一處人工水塘，里面據(jù)說養(yǎng)著甲魚，入冬時節(jié)水面平靜，看不出什么動靜，但是人們都說到了夏天池塘邊種下的荷花迎風開放，風景甚好。從外面看，把這里當做一處私人庭院也沒什么不妥。
樓仲平已經(jīng)習慣參觀者的驚訝。雙童吸管最先吸引媒體目光的，不是小吸管本身和“全球最大”之間的落差性沖擊，而是18畝土地上的奇巧設(shè)計。雙童出名就是人們先聽說了一個善于循環(huán)利用的工廠，后來才知道這個工廠原來是世界上最大的吸管制造企業(yè)。
從車間里每一臺機器的擺放位置，院落里每一棵樹的大小，到看不到的電線接頭、水路走向，包括廢水處理系統(tǒng)，直到最后的裝修，樓仲平是一個人完成的。每位參觀者的第一感受都是不能相信一個完全沒有建筑學基礎(chǔ)的人能夠設(shè)計完成這樣一項工程。當樓仲平隨手從辦公室的書架上拿出厚厚一摞設(shè)計圖紙的時候，參觀者的心里更只剩下感嘆。
十幾年前，樓仲平利用電子商務將雙童吸管帶進全球市場，并且以外貿(mào)優(yōu)勢快速領(lǐng)先了同行。樓仲平對這段日子難以忘懷不僅因為事業(yè)的蒸蒸日上，最重要的是，那個對他產(chǎn)生深刻影響的人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的。
最初，桑原道昭是樓仲平的一個普通客戶。1997年樓仲平認識他的時候，這個日本老頭兒已經(jīng)70歲了，那年中秋節(jié)他住在樓仲平家里度過；過了兩個月，桑原道昭再次來到中國，仍然住樓仲平家。桑原道昭在美國待了45年，會說一點漢語，他和樓仲平交流做生意的看法，用日本人的視角和思想解讀節(jié)能環(huán)保、節(jié)約土地、如何對員工好，這些東西令樓仲平感到新鮮和親切。他開始對另一個民族的自律、勤奮和謙虛感到吃驚，于是，32歲的樓仲平和70歲的日本老頭兒桑原道昭成了忘年交。此后桑原道昭每次到中國來和樓仲平每次到日本去，都變成了樓仲平的學習之旅。
2011年3月14號，84歲的桑原道昭去世了。樓仲平連發(fā)8條微博感謝和紀念這位對他影響至深的日本人。參觀雙童工廠的時候，樓仲平會特意指出來，某個屋子曾經(jīng)作為桑原道昭在中國的辦事處，而且保留至今。
熟悉樓仲平的人說，樓仲平不像是義烏人，也不像是一個普通的中國商人，他越來越像一個日本人，他身上帶有日本商人的堅持和較真的特點越來越明顯，有時候這種執(zhí)拗讓人發(fā)笑，但是更多的時候，人們還是忍不住肅然起敬。
兩棟樓的樓頂上種著蔬菜和果樹，搭好的葡萄架下常年擺著燒烤爐，據(jù)說，在南方晴好的夜晚，樓仲平會和他的員工舉辦熱鬧的派對，紅酒和燒烤彌漫的香味交織著南方特有的濕潤空氣，能夠帶給參與者一種非工業(yè)的柔軟和浪漫。這種情懷讓人無法和看似拘謹?shù)臉侵倨铰?lián)系在一起，但是所有的參與者卻又非常習慣，他們把那種聚會叫做櫻花之夜。
從農(nóng)藥瓶到四頭豬
Q：有個報道說你在做吸管之前的15年里做了十幾種行業(yè)都一無所長，這是為什么??？
A：太活躍了?？吹侥苜嶅X的都想試試，想法太多。就因為這個過程得到了太多教訓，后來再做企業(yè)就很堅定。前面該走的路都走過了，到了做吸管的時候就知道需要專注了。
Q：那些都失敗了？不會吧？
A：對。基本上是。最早是收農(nóng)藥瓶?？吹降乩镉修r(nóng)藥瓶，覺得這個東西應該可以賣錢，后來跑到農(nóng)藥廠一問，還真的可以，5分錢一個。我叫了我的兩個兄弟，到人家地頭啊、房檐下找農(nóng)藥瓶，把整個四鄰八鄉(xiāng)的全都撿完了。兩三百個農(nóng)藥瓶，七八十里地，用一個獨輪車拉到農(nóng)藥廠，賣了10塊錢。我跟我哥一分，我那3塊錢買了一雙解放鞋，那是我買的第一雙?鞋。
Q：這件事做了多長時間？
A：忘掉了。當時一看覺得這東西既然可以撿，為什么不能收購呢？我就跟我二哥拉著獨輪車去收，兩分錢一個，最后我們的房子里堆了一大堆，一直收到兩個人中毒為止。那時候農(nóng)藥毒性都很強，差一點人都死掉了。后來父母干預，絕對不讓干了，這是第一個行當。
Q：那時候你有多大？
A：反正初中沒畢業(yè)。后來學也上不下去了，因為家里太窮，沒飯吃，學習也不好，就整天想要出去。我7歲的時候曾經(jīng)逃難到江西，奶奶就死在那邊，到了那邊，自己偷偷躲在大山里墾荒，搭一個茅草棚，雖然很辛苦，至少有飯吃，所以就一直想要出去。義烏這里太窮了，所以到了14歲，死活要出去，我記得老爸不肯，我就跟大哥商量，我說我賺了錢一半給?你。
Q：靠什么賺錢呢？
A：我們叫“雞毛換糖”，某種程度上和討飯差不多。走到哪兒就住到哪兒吃到哪兒，挑著一個框子，一邊放著一塊糖，用做木工的刨子敲一敲，一敲一片——義烏有榨糖的傳統(tǒng)——用糖換來的雞毛，好毛挑出來做雞毛撣子，剩下的用絞刀絞碎，在地邊挖一個大坑，把雞毛鋪到下面，然后把家里的人糞、豬糞挑過去，一層層地混起來壓緊，再用田里的污泥倒上去蓋好。半個月后發(fā)酵了，雞毛就糜爛了，挖上來稍微晾干，一個一個的搓起來，搓得像小湯圓一樣，再放到曬場上晾干。大概過上三四個月，早稻開始分穗的時候，我們用一個小竹筐，一根帶子扎起來，一棵稻一顆球。這就是肥料，因為義烏的地是很薄的。
Q：能賺錢嗎？
A：當時利潤還算比較豐厚。我剛開始一次能賺幾十塊錢，到1980年代能賺到兩三百塊。但很辛苦，都是在人家農(nóng)閑的時候、過年的時候才能做。150斤的雞毛挑著走百八十里地，有時候過夜就在人家屋檐下用茅草蓋著睡。后來收雞毛的過程中，還順帶地收烏龜殼、甲魚殼、破涼鞋、破蓑衣——蓑衣可以搓繩子——后來我就到景德鎮(zhèn)去了，拉著編織袋，搖著撥浪鼓，感覺比挑擔子效率高多了。中間看到人家做氫氣球，覺得又有趣又能賺錢，又趕緊回家做氫氣桶。那時候做氫氣桶炸死的人很多，到工廠找亞硝氰氨跟鋁，水放進去產(chǎn)生氫氣，桶就是一個鐵管，兩頭用電焊焊死，裝一個頭，也能賺一點錢。
Q：也沒做長久？
A：沒有。后來看到揚州人賣牙刷，邊唱邊賣，又覺得好玩兒，就到揚州拿牙刷賣，后來發(fā)展到看到電子表就搞電子表，看到計算器就搞計算器，看到石英表就搞石英表，光走私品就干了十幾行。那時候縫一個像腰帶的長條布袋，把電子表一個一個裝進去，再圍到腰上，從漳州上火車，到義烏下去賣。
Q：被查到過嗎？
A：當然有。沒幾天就被查到?jīng)]收，但是這東西誘惑大，沒收了再回去。后來還做過牛仔褲之類的?？傊吹绞裁春镁偷故裁?。那個時候有一句話怎么說，十億農(nóng)民九億倒，還有一億在思考。
Q：那是哪一年？就這么一直在外面？
A：差不多就是1984年或者1985年的時候，也就是這個時候回家了。但是不甘心，沒有本錢做不了生意，就跟父母商量要把家里的2畝5分地挖掉搞水產(chǎn)養(yǎng)殖。我那年是18歲，父母死活不同意，說家里統(tǒng)共就這么多地，挖掉吃什么?呢？
Q：吃海鮮？
A：我小時候很倔。說這個事情要干就一定要干。跟父母大戰(zhàn)18個回合，最后還是挖掉了，把土堆了一米多高就開始養(yǎng)魚蝦。父母也放棄我了，跟我分家了，那時候我還沒有成家，就在老房子的角上用磚塊起了一個很小的小灶，買了一口鍋，自己一個人過日子了。后來我還把村里30多畝池塘投標過來，又租了30多畝地，請了兩個人種地，還養(yǎng)了4頭豬，還養(yǎng)蚯蚓，到江西倒甲魚。結(jié)果挺滑稽，兩年水產(chǎn)搞下來，我吃盡了苦頭，不僅虧掉了3千塊錢的無息貸款，還差一點觸電死?掉。
Q：倒甲魚？
A：對。帶了60塊錢到江西倒甲魚，住在旅館里，5毛錢一天。第二天醒過來，褲子、衣服什么都沒了，就剩下一條短褲，我披了一個床單去找他們老板。最后民政局補貼給我兩塊錢，那時候到義烏坐車1塊6毛錢，還有4毛錢可以買一個盒飯，打發(fā)我回去。
Q：披著床單回去的？
A：沒有。旅館老板給了我一套舊衣服。這么折騰了幾年，要不是后來觸電差點死掉也不會停掉。你看我現(xiàn)在這三個手指，當時肉都全部燒沒了。那時候沒有保安器，池塘里抽水，第二天要起魚苗，一個晚上沒睡覺。第二天早上10點鐘拆水泵，頭腦還是很清晰的，說要先拔接頭。結(jié)果站在雜交水稻田里直接就去拔插頭，一下子觸電了。幸好當時是往后倒，要是往前栽就全完了。
Q：養(yǎng)的4頭豬是怎么回事？
A：養(yǎng)豬說起來才氣死人。我養(yǎng)的豬是一種叫做“狼豬”的品種，這種豬養(yǎng)到七八百斤的時候才能出欄，但是4百斤的時候就很大了。我當時就在豬圈附近搭了一個30多平方米的房子，豬養(yǎng)大了之后就跑出來把我的床蹦塌了。那個時候是老房子，這種豬的嘴巴像狗一樣，以前的木頭門，有門閂，豬嘴一拱門就被撥開了，它一口氣跑出去四五公里遠，我和我哥兩個人騎自行車在后面追。后來，我為了這4頭豬在池塘邊上蓋了一個茅草房，用毛磚蓋的，把4頭豬趕進去后，它就在里面拱，外面房子就動。更可怕的是，它還在池塘里游泳，游完泳就跑到雜交稻田地里打滾，我快被人家罵死了。養(yǎng)這4頭豬真是受盡折磨。
Q：我怎么覺得這養(yǎng)的是野豬啊。
A：反正最后也沒賺到錢。后來我又倒香煙，真的假的都倒。倒香煙查得很嚴，查到了也不關(guān)你，就是沒收。有時候查到了還請你吃飯，很高興。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農(nóng)民查，他們不告訴你，先和你聊天，你是哪里人啊，干什么啊，聊來聊去就被查沒了。
Q：那時候就釣魚執(zhí)法??？
A：哈哈!是啊。這中間我還倒了很多東西，在義烏配好貨，大包小包塞到火車座下面,到站找人扛出去——那時候新興了一種行業(yè)專門幫人扛包——我記得最遠是跑到烏魯木齊，后來我還把家里三五個兄弟都叫出來跑。這期間在東北還拿過鋪面，也都沒做長久，最后到1991年還是回義烏了。
“哪是什么覺悟高，我就是為了省錢。”
Q：你做吸管之后就沒再換過別的行當？
A：不專注不行。一個是前面走的路太多，得到教訓很深；再一個一包吸管幾塊錢，必須安下心摳成本才能賺錢。2003年義烏有一次大停水，我們是用水大戶，一個月要用1.5萬噸水，結(jié)果那一年停水后連沖廁所的水都沒有了，最后我們只好拿著大水桶到水庫里面盛水回來。一個工廠達到這種程度：一個禮拜放4次水，一次放水4個小時，再加上非典，停水又停電，當時覺得慘透了。所以我一直覺得義烏資源貧乏，水、電資源都沒有，我造廠房一定要環(huán)保節(jié)約。我后來專門到日本去看、去學習，像雨水收集、廢水回收、中水回收、廢氣利用，還為此買了很多書，專門學了制圖軟件。當時有個同學在建筑設(shè)計院，我找他幫忙，跟他說了我的意思，請他幫我畫，結(jié)果他說你這種設(shè)計方法根本不會有人理你，有人幫你設(shè)計出來最后也審核不下來。
Q：現(xiàn)在你的這些設(shè)計全都是日本學來的嗎？
A：對。我1997年以后每年到日本。日本一度電的能耗和我們相比是1：9，因為他們的電價很高。
Q：很多人的環(huán)保都是被倒逼的。
A：雙童后來被宣傳，有人說我思想覺悟高，我就很反感。我哪是什么覺悟高，我就是為了省錢。
Q：什么時候開始對那18畝地進行規(guī)劃的？感覺這需要很長時間思考，需要細化的東西太多了。
A：1999年的時候我們談過拿地的事兒，但是等了3年也沒結(jié)果。后來又想在義烏北苑工業(yè)區(qū)拿地，當時的一個政策是必須是合資公司才能拿地。我就很想不通，我一個人能賺的錢，為什么要再找一個老外來？后來有人跟我出主意你可以搞一個假的，但是我還是想不通，我這個人不大會圓通，不會喝酒也不會抽煙，不知道怎么應酬，所以遇到這種事情，覺得特別憋悶。后來實在想不通，我就給當時的市長還是市委書記寫了一封信。那封信主要就說“我們是一個當?shù)氐募{稅企業(yè)，每年納稅一百多萬元，踏踏實實做企業(yè)為什么拿不到地”？結(jié)果過了幾天我都嚇死了：領(lǐng)導在我這里開了一個現(xiàn)場會，要求馬上解決。
Q：你的信當時是怎么給他的？
A：還真的是通過郵局寄出去?的。
Q：后來幾年房地產(chǎn)紅火的時候，動過要做房地產(chǎn)的心嗎？
A：什么也不做。因為我做吸管做得很艱苦，我一直跟自己說，要是我賺到了那么容易的錢，就沒辦法再去賺吸管這種艱難的錢了。我給自己定的標準是堅決不投機。
Q：你如何抵制這種誘惑？
A：實際上，有一次一個朋友在昆明投資房地產(chǎn)，找人入股，500萬元一股，我想來想去，還跟我老婆商量了好久，覺得是可以的。后來講到一個要求，就是兩股以上必須要到昆明參與管理，我一想，這樣的話我肯定就做不好吸管了。
Q：為什么這么迷戀做吸管？
A：我當時已經(jīng)見過5000萬的錢了。我的想法是，財富多一個0，或者少一個0，對我的物質(zhì)生活沒有太大的改變。所以我就想通了。
Q：以后若是擴大規(guī)模，18畝土地夠用?嗎？
A：不準備擴大規(guī)模，這是一個小行業(yè)，我們要放棄那種盲目做大的喜好。
Q：保持小的狀態(tài)，是客觀因素決定的，還是一種可以主觀控制的事情？
A：行業(yè)到了一定的時間，你要搞清楚有沒有產(chǎn)能過剩，有沒有產(chǎn)業(yè)需求。過剩的情況下再去投資就是浪費，壟斷的下一步一定是效率低下。
Q：那你如何保持自己在行業(yè)內(nèi)的話語?權(quán)？
A：規(guī)模是相對的。其實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產(chǎn)品生產(chǎn)規(guī)模最大的企業(yè)，南京有一家公司為伊利和蒙牛生產(chǎn)U型吸管，他們的產(chǎn)量已經(jīng)超過了我們。但是在利潤率上我們?nèi)匀贿h超他們。所以我們認為規(guī)模沒那么重要。
小客戶原則和互聯(lián)網(wǎng)
Q：雙童有一個“淘金網(wǎng)”，是做電子商務的，這和專注吸管是個什么關(guān)系？
A：做電子商務和雙童在運營過程中所采用的一種銷售手段有關(guān)系。雙童做到今天，實際上完全是通過電子商務推廣取得的，可以說如果沒有電子商務，就沒有今天的雙童。直到今天，我們的業(yè)務員也從來不出去拜訪客戶，我們都是在網(wǎng)上找客戶。雙童有3萬家客戶，都是中小客戶，一個是拜訪不過來，二是拜訪小客戶花費的時間對吸管這種產(chǎn)品來說成本太高了。
Q：從一開始就利用電子商務找客戶？什么時候開始的？
A：1997年的時候。當時還是撥號上網(wǎng)，先撥5，后撥163。那時候國內(nèi)互聯(lián)網(wǎng)還沒有發(fā)展起來，更沒有翻墻這種說法，我們當時很好奇，還進到美國國防部網(wǎng)站去看，但是什么也看不懂。那時很多老板買了電腦就放在桌上，放光盤，擺樣子，但是我一直把電腦當工具，寫字、上網(wǎng)、設(shè)計，直到現(xiàn)在也不會玩游戲。我英語不行，當時找了清華大學的，還有浙大畢業(yè)的學生，每天白天上國外的網(wǎng)站搜索，晚上開始發(fā)傳真，直接發(fā)到客戶的傳真機上。算是土洋結(jié)合了。
Q：回復的多嗎？
A：還不錯。每晚上至少有一兩個客戶，這種幾率算是高了。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還非常感慨。
Q：你是怎么對電腦感興趣的？
A：注冊商標的時候，需要在圖文社打印一個圖案。當時覺得這個東西很奇怪，怎么那么神奇！我就買了一臺486電腦，我還記得當時是1995年5月，那時候一臺486電腦是1萬3千塊。到了第二年2月，我又買了一臺新的。
Q：喜新厭舊啊？
A：不是。因為486要敲命令，那時候還是Dos系統(tǒng)。后來電腦更新?lián)Q代速度很快，下半年出了Win95，所以過年后我就又花了1萬4買了臺新的。
Q：你的手機和電腦都是現(xiàn)在最時興的蘋果，用得怎么樣？
A：好不好用不好說，就像女孩子穿衣服一樣，都想穿最新、最時尚的，我用電子產(chǎn)品也是這個特點，一定要用最新最好的。
Q：但是你發(fā)展企業(yè)客戶卻剛好相反。
A：這也是一個過程。雙童到1997年以后慢慢開始做外銷，到2001年全部成了外銷。我那時候很郁悶，那些大的跨國公司對成本的要求是很苛刻的，發(fā)來的訂單價格都是他們說了算，你沒得商量。每年有半年特別忙，什么訂單都接不了，忙完后又有半年很閑。
Q：感覺被牽著走。
A：對。后來我就提出了一個小客戶原則，這個被北大、清華MBA當做案例。實際上我就是基于一個原則：1個大客戶的訂單等于10個小客戶的訂單，我為什么要接小客戶不接大客戶？大客戶他們掌握價格優(yōu)勢，延遲交貨或者出點問題損失很大。所以后來沃爾瑪?shù)挠唵卧賮砦揖椭苯尤拥嚼袄?，既然要砍掉大客戶就先砍掉最大的客戶。這樣一來，我們公司的業(yè)務員也有危機意識了，必須要去找小客戶才能生存。兩年后，沃爾瑪還是回來找我了，但這時候就是按照我的價格了。
Q：為什么你能做好小客戶？
A：雙童在小客戶管理上有優(yōu)勢，和依托電子商務發(fā)展關(guān)系密切，小客戶的關(guān)鍵是信息化管理，而這一點雙童恰好具備。
Q：最后變成你一家獨大了？
A：沒有。其實我進到義烏吸管行業(yè)算是最遲的一家，但是就因為我有一個品牌，我會用電子商務，所以到1998年的時候，10多個工廠倒閉了，我全部收購；到1999年和2000年我又收購了10多個廠，最后義烏就剩下3家了。剩到3家的時候，我就沒有再收購，沒有再繼續(xù)打價格戰(zhàn)。就像我前面講過的，保持自己在行業(yè)內(nèi)的話語權(quán)，壟斷的下一步一定是效率低下。
